玉煙（化名）將她的人生經歷濃縮成幾條手機短信發給我，我馬上就想見她，但約了好幾次，每次都因為她工作繁忙，不得不一再推遲。每次打她手機，她都漫游在不同的地方，這個風風火火走四方的女人，給我留下個“女強人”的感覺。
20多天后，終于見到了她。她的外表倒絲毫沒有女強人的凌厲，樸實得像個鄰家大姐。
指腹為婚指給我一個不爭氣的男人
我出生在羅田的一個小山村里，家里姊妹六個，我是老大。小時候家里孩子多，經濟條件不好，父母經常為缺吃少穿吵架，在我們幼小的心靈里留下了陰影。所以，我們姐妹幾個都想早點結婚，為家里減輕負擔。
我和丈夫南山（化名）是表兄妹，我們是真正的指腹為婚，我還沒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是他家的媳婦了。我們也是青梅竹馬一塊長大的。我高中畢業后去了黃石打工，南山留在家鄉當民辦教師，后來他因為和一個女同事發生了不該發生的事情，被學校開除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對這件事，我也想過跟南山分手，但我擔心這樣會把親戚關系掐斷了。當時我的想法很單純，以為過去的就過去了，只要以后他和我好好過就可以了。我最終還是和南山結婚了。
本來我就對婚姻沒抱太大的幻想，但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的還要差許多。南山性格內向，不善與人交往，我們兩人的感情也不是太好。那時候我們都呆在家里，生活很困難。后來，南山向銀行貸了點款養魚，可不見太大的成效，我們兩個人之間就開始了冷戰。
一年后，我們終于有了一點積蓄，找了個地方又養了40口網箱的魚，那地方很偏僻，方圓幾公里內都沒有人煙。日子剛剛好過一點，南山的一些惡習便開始暴露出來，他經常出去賭博，一出去就是好幾天，留下我一個人守著那些網箱。有時候他晚上回來太晚，我賭氣不想開門，他就會用一根木棒來捅我，我只好起來給他開門，第二天一早，他又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了。
這樣的日子太難熬了。我一個人又要干農活，又要帶孩子，還要看守那些網箱。記得有一次發洪水，網箱全被沖翻了，魚都跑了，我弟弟幫我搶魚時差點連命都丟了，這個時候，南山也不見人影。等到我和娘家人差不多用了一個星期的時間把什么事情都辦妥后，他才回來。一場洪水將幾萬塊錢沖沒了，我好心痛。更令我痛心的是，南山讓我徹底失去了信心。我和南山協議離婚了，兒子的撫養權歸我。
他把家當成了免費旅館
我和南山離婚后，他更無牽無掛了，白天四處游玩，有時晚上就到我這里來過夜，他居然厚顏無恥地對別人說，他就像住旅館，而且是免費的。我懶得理會他，只想把兒子撫養長大。
1989年，“嚴打”時期，他被抓進去了。我出于以前的夫妻情分，每天出去捉魚賣錢給他往號子里送飯錢。在他被關期間，派出所所長對我說，我和南山已經離婚但還住在一起，是非法同居，會使他多判兩年刑，我一聽心里慌了，一個人去把復婚證辦了。南山在被關了6個月之后，無罪釋放。我這才告訴他復婚的事，希望可以感動他。他對我說：“以后我一定聽你的話！”
可三個月后，南山又我行我素了。他又想和人合伙養魚，因為以前欠的幾萬塊錢還沒還，所以我不想讓他再干這個。一天，他在島上曬網，我劃船過去和他商量這事，他不僅不聽，反倒拿起船上的一根木棍就往我胳膊上打，他把我打得遍體鱗傷扔在島上，獨自開船回去又把家給砸了。晚上我回去后，看著一片狼藉的家，我痛哭了一個通宵。第二天我去了他媽媽家，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婆婆。婆婆看著我滿身的傷嚇壞了，送我去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我對這個家徹底地沒了信心。
后來在一次春節前夕，我看到當年那些不如我的同學，從外邊打工回來，拎著大包小包的過年禮物，而我卻還穿著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衫，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決定出去打工。
年后，我向信用社貸了150元錢外出打工。走的時候，我只帶了一個破包和兩套換洗衣服到了江蘇。
我在一家空調廠找到了第一份工作，月工資200元。那里的工人就我一個是外地的，他們都講的是方言，我聽不懂，看到他們笑我就笑，他們做什么樣的表情，我就學做什么樣的表情。帶我的師傅對我也很好，有時候我聽不懂，他就寫出來讓我看明白。
后來，我又到了一家日化公司，工作是在食堂燒飯。我第一次燒飯的時候，由于不了解當地人愛吃甜，菜做的不合他們的口味，他們一個主任竟把飯菜倒在老總的辦公室門前，對老總說：你請的什么人做飯呀？我只好辭職。
我輾轉在很多廠里打過工，工資都很低。干得最好的是一家彩印廠，為了能多賺些錢，我每晚都加班，每個月差不多能領到700-900元工資。
在外打工的日子，湖北省吃儉用，終于攢了5000元錢，這是我準備留給兒子以后上學用的。我把存折放在我父母那里，誰知我走后，南山竟從我父母那里把錢騙去了，我知道后，傷心地哭了好久。
1997年3月，一家日化公司招聘業務員，我考了進去。我負責湖北、湖南兩省的業務。由于我工作很賣力，所以我的業績總是處于前列，收入也慢慢多了起來。
我又有了一定的積蓄，我打算在老家蓋一棟樓房，寫信回去讓南山在家先準備，可他根本不相信我有錢蓋樓房，以為我是一時頭腦發熱，根本就不管不問。后來，我就在羅田縣城里買了一套100多平方米的房子。
當我為家庭、為兒子在外拼命奮斗的時候，南山在家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一點長進，他也曾出去打過幾次工，可每次都呆不了幾天就回來了，他永遠在原地踏步。
2000年，我們又離婚了，兒子還是由我撫養。現在，我憑著自己的努力已經升為銷售主管。激烈的競爭中，我時時警惕，不能出半點差錯，不然隨時都有被公司解雇的可能。因為我是兒子唯一的支柱，我失業了，兒子就可能失學。
玉煙之前一直沒提到兒子，現在突然說起兒子，滿臉的驕傲。
兒子是我最大的驕傲，他現在武漢一所重點大學上學，還有兩年就要畢業了。兒子很懂事，每次看到我這么勞累奔波，都會安慰我說：“媽媽，再等兩年，等我畢業就好了。”兒子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希望了！
現在，我在物質生活方面雖然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但我心里的那種孤獨感跟從前沒有兩樣。我每次回到老家，都呆在屋子里不想出門。想想自己以前過的日子，我覺得都是白活了。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到頭來又得到了什么呢？以前想的是把兒子撫養成人，現在兒子也快要獨立了，反而覺得心里空空的，有時候覺得很凄涼。
玉煙臉上有一種深深的失落，眼里似乎也有淚光。她雖然沒有明說失落感從何而來，但我知道，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體驗過真正的愛情。
沉默了一會兒，玉煙臉上終于又有了笑意。
雖然命運對我不公，但我還是很欣慰，畢竟我憑著自己的能力闖出了一片屬于自己的天空，我知道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后半輩子，我會更加珍惜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