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明亮的窗子前侍弄著一盆盆、一瓶瓶、一叢叢的花。她愛花,如同愛森林,草原,泉水,把它們擺上櫥窗,拉上緯帳,好了,一天的工作結束了。今天關門早,因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要去接她的心上人,特別想他,想他的懷抱,他的吻,想的自己臉都發燙了,去換衣服。
門鈴響,她匆匆去開門,滿懷喜悅……笑容凝結在臉上。
“沈雨?”門口站著一個衣著瀟灑的男人. “你怎么找到……”她很驚訝。
“你以為你離開了家就離開了我的視野了?你到那里我都會找到的!你知道你又多長時間沒有回去了?28天!為什么不回去?”
她沒有回答,讓他進來坐下,倒杯水給他,自己坐下。
沈雨一刻不停地責問著。
平常她至少二十天回去一次,雖然極不情愿。他是她的丈夫,他們鬧了矛盾,她就半出來到另一個城市開了家花店。后來他道了歉,她答應回家,但不愿再住在一起,這樣已經又大半年了。她沒有告訴他地址,所以他找來是讓她很吃驚的。
他說個不停,最后又象以往那樣屈服:“回去把,今天是你生日,爸媽在家等你……”
她抽出被他拉著的手,又覺得太傷害他,就對他笑了笑:“我本來正要回去的。我去換件衣服。”
家里一切如舊,公婆對她待若上賓,她知道,他們就只有這一個兒子,大女兒已經出嫁了。沒有她的時候,他們家和和美美,她嫁來后,一切都圍著她轉,讓她有點受寵若驚,她也很孝順,賢淑,所有別人都羨慕他們的家。沈雨也陶醉在幸福中,追了她七年,好辛苦的,一年多前結了婚,那時他們已經二十八歲了。
晚飯結束,她和婆婆一起洗碗,親熱的象母女。婆婆不知道她和他已經分居,還說把小孫子的衣服都準備好了,再大了生孩子會很痛苦的,要他們趕早不趕晚。婆婆嘛,自從兒子結婚哪天就開始惦念這件事了。
他們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一進門,他就擁著她到了臥室,吻了個天昏地暗,才喘了口氣。她笑著推開他:“先看電視,我去洗個澡。”
他望著她娉娉婷婷走進浴室,“啪”關上門,幸福的笑涌自內心深處。
關住浴室門,她忙取出手機撥號。“阿杰……我在家……我沒辦法,我傷他夠深了……”
那邊是阿杰的聲音:“我想你。明天我去香港,半個月才能回來。還要在老家停兩天。”
“我跟你去。”
“小傻瓜,公司的事。”
“阿杰……,我想對他說明了。我受不了了。”
阿杰沉默了一會:“明天早上8:40的飛機,來送我。”
她叢浴室出來,他正躺在床上看A片,看見她過來,忙換光盤。她看他一眼,笑笑:“叢那里弄來的?”
“朋友那里剛借來的。”
她沒有再說什么,問了些日常的事。他耐心等著,等著她慢慢地做完所有事,上了床,輕輕靠了過去,“你真美。”
她還想笑,卻笑不出來。
他吻著她,盡量輕柔,她心如刀絞,本能地抵抗著。
“靖然……”他滿腹深情,聲聲喚著她“……然……我想你,想的好苦,讓我愛你一次,只一次……“
她想順從他,卻將頭扭向一旁,她知道一個月對一個已婚男人意味著什么?阿杰一天沒有她,連班都不上。“姍姍還好嗎?”她忽然迸出這句話。那個叫姍姍的女孩比她小五歲,是沈雨的的同事,她給沈雨的情書被靖然偶然發現了,因此二人吵了一架,就分居了。
這句話驚醒了沈雨,他抬眼看她“我跟她什么也沒有,你相信我。”
“她是一個好女孩,比我好……我對不起你……”
“別說了!”他打斷她,坐起來,開始抽煙。
“沈雨……離婚吧。”
“什么?”他真懷疑自己聽力出了毛病。
“我早想告訴你……”
“我和姍姍沒有任何關系,真的,那封信,我也沒辦法,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是我對不起你”
“……為了那個男人?我早知道了,你我分居的真正原因是他!”
“是我,我沒想騙你……”
“他才是你的唯一,一直都是,是他結婚了,你才會嫁給我的。”
是這樣,她與阿杰是一對情人,因為一點誤會分手了,后來阿杰遵照 母親的意思娶了他干爹的女兒,她想一生一世為他守侯,癡情地為他守侯今生。但這個更癡情的沈雨一直追她,對她的好讓她一次又一次感動,她不愛他,一點都不愛他,看見他,沒有心動的感覺,對他只有朋友那樣的感情。他求她一次又一次,第三次她點頭了,就算是償還這份情債,如果她這一生還能對別人有一點異議也可以。她知道這對于他不公平,他卻堅持日久生情。婚后,她對他百依百順,只是很少說話,她面對他,無話可說。他也不勉強。兩個人的世界幾乎是無聲的,可愛情,卻怎么也萌發不了。
她想分開一段日子也許會好些,但三個月前,在老楓林中遇到了久別的阿杰,那是他們曾經相愛過的地方。阿杰的生活顯然還不如她。妻子是個大小姐,對他的父母毫無尊敬可言,即不工作也不做家務,只是看緊他。他是一個優秀的男人,家里有吃醋的妻子,身為公司老總,女秘書由妻子兼任,什么都不會,也不學。他不止一次對母親埋怨,母親雖然心疼兒子但是也沒有辦法。他也很清楚父親貪污受賄是否有罪全掌握在老岳父手中,他就這樣從沒有幸福過。兩人算是惺惺相惜,都開對方的玩笑,沒有提起往事。次日,阿杰光顧了她的花店。以后,每天早上上班前,下午下班后路過這里,阿杰都來坐一坐。終于有一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淚眼闌珊撲進他的懷抱……此后,她沒有后悔,她打算告訴沈雨。如果沈雨愿意就分手。但沈雨對她太好了,讓她不忍開口,今天提出來。她述說了一切,等待他是答復。
“沈雨,分手之后,你找個比我更好的,愛你的人,你的一生才會幸福,快樂。上帝創造如此好的你,也會有個很好的人與你相配。你如果怕爸媽生氣,就等你找好了心上人,我們再離婚。”
“為什么?我對你不好媽?我配不上你?
“不……”
“你想他會娶你嗎?你真的了解他嗎?別這樣,我知道你是舊情未了,一時沖動,我不怪你,你太幼稚了,懂嗎?太愛幻想,太不現實了,懂嗎?”他拼命想說服。
她顯然已經下定決心:“我沒有想過讓他娶我,只是我覺得對不起你。”她那時結婚實在是因為年齡已經不小了,再不結婚,就會被流言淹死,她無力對抗世俗。現在,她想通了,看明白了,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結婚是件作繭自縛的事情,生活毫無樂趣可言,只是一種程序化的機械運動。她真正明白善待自己是怎么一種境界,她不要為別人活著了。
她從床上起來,穿上衣服:“……沈雨……對不起,不管你是否能原諒我,不管阿杰是否會娶我,我都要按自己的意志過下半生了……再見。”她出門去了。
次日晨,靖然來到機場,看見了阿杰。她沒有上前,因為他是同他的妻子一起登上飛機的。機艙口,阿杰回頭望,看見了她,少頃,轉過了身。
第二十三天的中午,靖然第一次接到阿杰的電話。她的眼淚止不住流滿腮。
“靖然,飛機下午三點到機場。如果你有足夠的勇氣面對事實,就來接我。”一句話就掛斷了。事實?什么事實?他妻子?他父親?還是他?不管怎樣,已經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她還有什么不能接受。
機場口,阿杰的同事都在。阿杰依舊滿面春風朝大家走來。
“嗨,杰總!”
“杰總,我們想死你了!”
“梅梅,你小心被老總夫人當酸梅吃了。”
“我好怕怕呀!”
眾人說笑著圍攏上去。
阿杰應對著。
忽然,人聲肅然。夫人隨后駕到了。
阿杰也怔怔站著,他看到的是路邊的另一個女人—靖然,四目對視,許久許久。
忽然,靖然跑了過來,沖過人群,撲入阿杰張開的懷抱。二人緊緊擁在一起。
“嘩——”人聲沸騰。
“慕容靖然!”河東老虎從后斷喝撲上前來,揚手欲打。阿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甩開她,一字一句對她道:“我們已經離婚了。”
“死不要臉的×女人……”破口大罵。
不知從那里冒出一大堆記者圍攏上來。
“杰總,快走!”同事拉著他和靖然馳車而去。
靖然在愛人的懷中纏纏綿綿,忘記了一切的世事。
“想我嗎?”
她輕咬他的唇,調皮的回答:“不想。”
“那怎么會瘦成這個樣子?”他愛憐地擁緊她,“從今以后,再不要讓你離開我了。我和她早已決定離婚的,一直拖到現在,這次回老家才徹底分手了。”
她不知道說什么,溫熱的淚水流淌在他的胸口,她沒有要求他這樣作。“你離婚需要付出很大代價的。”
的確,他的岳父再也不袒護他的父親,無疑父親將會被叛入獄,他的母親,他的家人,都會遷怒于他,他瘋子般的前妻會將他的名譽毀壞的亂七八糟,他的公司將會受到損失,他的事業,他的地位,他的家庭全會亂做一團。但是,他仍然離婚了。
“你這是何苦,我并不奢望你娶我。只要你能生活的幸福,我真的無所求……”
“我幸福嗎?如果不是再遇到你,我也許這一生就這樣了。但是上天安排你我重逢,你的堅強使我看到自己的懦弱,你的善良讓我看到自己的自私。這么多年,我一直是這個家的一件家什,哪里需要就擺到哪里,我沒有任何思維和行動自由,沒有自己的意志,我活著,除了麻木還是麻木。只有在辦公室里,才知道自己是存在的。那天,我無意中走到老楓林里,就想起了你。以前真是太年輕,不懂得珍惜。幸好,蒼天見憐,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想再錯過,真的不愿再錯過。你今天去接我,證明你一樣有勇氣和去面對這一切不幸,只要你和我在一起。”
“沈雨病了,不答應離婚,所以,你我現在是非法的,他會告你的。”
他摟她入懷:“我等你,等你到地老天荒……”
面對父母,阿杰無言以對,該說的話他多年以前都說過了,父母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該懂的都懂。最后,父親扶起跪在地上的兒子:“是爸爸的錯,不應該讓你來承擔,父母生你到這世上,也不是讓你做梯架的。以前以為你小,現在你長大了,你應該走你自己想走的路。”
母親涕淚漣漣:“阿杰,這幾年,媽媽難為你了。”
“媽……”從未流過淚的他哭了。父母的理解讓他感動,父母,永遠都是疼兒女的。
父親撫摩著兒子的頭:“去吧,要對愛你的女人負責。”
阿杰出門去了。
父親輕輕地摟住母親:“我也要對你負責。”
靖然離婚了,沈雨握著離婚證書,憤然而去。臨走,仍下一句話:“水性揚花的女人!”
原來,他一直在心里埋著這句話,原來,他一直對她與他過去的戀情耿耿于懷,原來,他不會那么坦然,投入地愛她,原來,她一直生活在他的愛與歧視中。
靜靜地面對遙遠的天空,旁邊攤放著連日的報刊,私事成了焦點,炒的沸沸揚揚。
靜靜地面對鮮花,來自自然的久遠的芳香。靜靜地面對自己。
永遠,什么是永遠?曾經與阿杰發誓相伴永遠,中途各自成家;曾經沈雨承諾愛她永遠,分手時卻壓抑著一份由來已久的偏見;曾經想一個人走到盡頭,阿杰卻又出現……
世事變幻……
清晨,坐在辦公室里等待電話的阿杰手機響了。
“阿杰,我走了,去看瀑布,那兒很壯觀,很幽靜。如果一年后我沒有回來,就永遠不回來了,這回是真的永遠。”
“靖然——”
阿杰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