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峰(化名)相貌英俊,一身合體的西裝,露出干凈的襯衣領,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和秋峰相對而坐,他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呼出來,說自己有些緊張也不善言辭,而且他要說的又是讓一個男人難以啟齒的事。說完,秋峰笑了笑,笑容里略帶些羞澀。
結婚的面子
說起來,我的生活圈子特別狹小。我和岳母以前是一個單位的,兩家住的地方也很近,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想不碰到都難。
按理說,這樣的環境下,兩家人應該知根知底,我和老婆冬雪(化名)的戀愛也應該一帆風順。但事實并不如此,我們的戀愛好長時間都沒有得到她父母的祝福。
在冬雪出現之前,總有些女孩到單位來找我,我并不喜歡她們,有時躲了起來,有時會請冬雪的媽媽出面擋一擋。冬雪的媽媽自然是樂意幫這個忙的,只是她從此便在心底認定我是一個很有異性緣的人。這樣的男人作女兒的朋友也還罷了,如果當未來的女婿,肯定會招蜂引蝶。冬雪的媽媽怎么也沒料到女兒會和我好上,這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在我們多年的堅持下,冬雪的父母最后還是答應了這樁婚事。新婚那天,也許他們仍心有不甘,所以陪嫁的東西特別少,而我們那里的風俗是把陪嫁看得很重,這關系到兩家的面子。幫忙拖嫁妝的也都是一個院子里的同事,跟男女雙方都很熟悉,這使得那天我的兩耳里聽到了很多風涼話,我認為這是冬雪的父母有意讓我出丑。
我是一個愛面子的男人。新婚之夜,我一晚上沒有理冬雪,我除了沉默,只給了她一個冷冰冰的后背。那時的我太年輕氣盛,絲毫沒有考慮冬雪的感受。這件事始終成了橫亙在我們之間的一個心結,一塊舊傷。
盡管出現了一些不和諧的插曲,但生活這曲交響樂依然需要彈下去。很快我們有了兒子,兒子的到來給我們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樂趣,我們每天同出同進,成了院子里的模范夫妻。
2003年,由于一些經濟糾紛,我們損失了一筆錢。這筆錢傷了我們家的元氣,也傷了我們的夫妻感情。
今年年初,冬雪想辭去工作,到N市去打工。我心里明白,她出去打工是想多賺錢還債,為了顧全我的面子,只說想出去散散心。當一個家里發生變故或需要一個人挺身而出的時候,女人往往表現得比男人更勇敢、更能吃苦。
臨行前,我握著冬雪的手說如果你身體吃不消,就立刻回來,再多的錢咱也不賺,我隨時在家里等你。
“五一”長假,我去N市看她,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假期,放心地回到武漢。從此便開始了古詩詞里描繪的那種“君住長江頭,我住長江尾,日夜思君不見君,共飲一江水”的日子,只是我們比古人更幸運,因為我們有電話,我們每天都要通一次電話。
聽到這里,我在心里暗自揣摩著,接下來會有怎樣的結局。就像讀小說或看電視劇,看到一半,我們經常會猜測故事往后將如何發展下去。每個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只是接下去的講述,讓我有點意外。變心的不是這個留守在家里的英俊男人,而是冬雪。
距離的考驗
我回到武漢不久,冬雪跳槽了。我沒有想到她這么快就會換位置,擔心一個女人孤身在外打拼,身體會因為生活的動蕩不安而吃不消。我問她新單位在哪里,住宿和生活條件怎么樣?她只說一切都好,卻有意無意不肯告訴我詳細的情況,這讓我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時間很快到了8月份,我一路顛簸,又去N市看冬雪。一進門我就感覺到這不像一個單身女人住的地方,門口有一雙舊的男式拖鞋,床前放著一份幾天前的足球報,柜子里還有很多零食,我們多年夫妻,我知道這些零食當中只有一兩樣是她愛吃的。
第二天,我問冬雪怎么回事。她開始支支吾吾,后來勉強承認,我心里的疑團終于得到了證實。原來冬雪剛到N市才幾天,就突然發起了高燒,晚上給我打電話,我的手機關機。那一夜她感到很是孤立無援、舉目無親,只覺得自己病得很重很重,重到她都不敢閉眼,生怕一閉眼就會客死在異鄉。情急之下,只有和當地的幾個新認識的朋友打電話。這時候,春瑞(化名)恰到好處地出現了。春瑞比冬雪大幾歲,已婚,是她新單位的同事。
一個女人在病中是最容易被打動的,在春瑞幾天的細心照顧下,冬雪的病漸漸好了起來,只是冬雪從此離不開那種依靠的感覺,她們的感情也隨著病情的好轉逐漸升溫。
當冬雪向我坦白了一切以后,我忍不住對她發了脾氣,那種病中無依無靠的感覺我能理解,只是一個已婚的女人不應該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來。
那幾天,我們一直為這事在爭吵。我回武漢前,冬雪答應和他分手。
國慶長假,我又去了趟N市。這次我看到冬雪的廚房里油鹽醬醋一應俱全。要知道冬雪以前在家里是從不進廚房的,結婚以來一直都是我這個做丈夫的買菜做飯。我能想象,在這個廚房里每天都會制造出一份豐厚的晚餐,時光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冬雪還是那個冬雪,只是地點從武漢換到了N市,男主角換成了另一個男人。
這一次我們徹底鬧翻了,我要她立刻收拾東西和我回武漢,這里多少錢我們都不賺,我們可以回去再過那些清貧但安寧的日子。可她說朋友們都知道她到N市打工了,這樣出去一年都不到就回去,大家會笑的。
待解的心結
上個月的一天,冬雪打來電話說她又病了。我連夜坐火車趕到N市,床前床后地照顧她。冬雪對我很熱情,我也希望她這次能回心轉意。一次,我做好了飯菜端上桌,正準備吃飯,看到冬雪低頭翻看手機。我清楚看到春瑞給她發來的短信:病了要好好照顧自己,想你!
我頓時火冒三丈,我們又談到了新婚之夜,又一次談到了離婚,她同意了。可晚上臨睡前,冬雪抱著我說不想和我離婚,她還是愛我的。
第二天一早醒來,冬雪又變卦了,不承認她不想離婚了。她對我說:“我現在已經做了錯事,雖然現在你能原諒我、喜歡我,但以后你肯定不會對我好的。等我老了,你再跟我離婚,我豈不一點退路都沒有?”
這是除了新婚之夜的那件事外,她心里的又一個心結。她認為我一定會舊事重提的,就像她始終不肯原諒我新婚之夜所犯下的過錯一樣,我也一定會對她的不忠無法釋懷。因為沒有哪個男人能一輩子原諒妻子曾經的出軌和背叛。男人們都愛面子,有時男人們把面子看得高于一切。
我這次到報社來講述,冬雪是知道的。她認為像我這樣一個不善言辭又愛面子的男人,是不會向記者說這些事情的。但我還是鼓起勇氣來到了這里,我是想讓她知道,我既然敢出來講,就能夠放下面子,愿意從心底里原諒她。
送走秋峰后,我又收到了秋峰的一條短信:“不知道我講得好不好,重要的是我做了,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到。”
記者手記:舊書
前些時,在書柜里找書,無意中看到小時候媽媽給我買的幾本讀物。書舊得厲害,好多頁都發黃且殘缺不全了。其實我也不會再去看了,里面的內容當年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早已爛熟在胸。只是總舍不得丟掉它們,因為這些書里不但有我溫暖的回憶,它們也成為構筑我精神世界最初的那幾塊磚。
對書的感覺尚且如此,何況對人!
婚姻就是一本兩個人每天都要看,都在寫的書。寫得多了,有的頁碼上自然不是那么干凈,免不了涂抹修改;翻得長了,也有情節枯燥乏味叫人不想再讀的時候;放得長了,那些回憶發黃變淡,也在情理之中。但,不管如何,書的中心意思總是不變的。書還能寫下去,是因為愛還在。
秋峰在這本書里剛剛寫下了這樣的大字:“不知道我講得好不好,重要的是我做了,為了她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希望冬雪能繼續寫下去。
一本好書來之不易。既不能因為舊而丟掉,更要把書中的意思記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