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離開愛人的日子
楊陽只是個一心想成為英雄的平常男人,他希望他在外建功立業,身后,永遠有一個女人默默地等著他。一度,我也很迷信這種感覺。
22歲那年,我大學畢業工作,楊陽考上研究生,他說研究生畢業后就娶我。人算不如天算,半年后我懷孕了,為了留下孩子,我們不得不把婚期提前。我找媽媽拿戶口本的時候,媽說:“你想好了,你能承受楊陽不在身邊的寂寞嗎?你一個人帶孩子帶得過來嗎?”“您放一百二十個心,我們那么相愛,結婚是早晚的事,有了孩子,就不覺得寂寞了。”再說,楊陽讀研究生的城市坐半天的火車就到了,也不遠啊。
婚結了,酒席也辦了,楊陽說有一個課題很急,必須趕回去,三天后就走了。熱鬧過后,我一個人留在了我們租住的房子里。
早上起來很想吐,跑到團結戶共用的廁所里,吐了個天昏地暗。吐過之后,胃里發虛,很想吃點東西,就去做飯。剛把火點燃,油倒在鍋里,又泛起一陣惡心。突然之間,我感到我是那么無助。
這座我熟悉的城市,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依靠的人。媽媽不能忍受和爸爸十多年兩地分居的生活,已經改嫁了。其實我那么迅速地決定和楊陽結婚,就是想有一個真正屬于我的家。骨子里,我覺得像我爸那么老實本分的男人,我媽還要背叛他,是不對的。男人都有自己的事業,作為女人,應該支持。堅定地嫁給楊陽,就是想讓我媽看看,你做不到的,我一定能做得很好。沒想到,離開楊陽的第一天,就這么不順。
2.我的"精神老公"
第二天早上,我一開門,鄰家大姐就端了一碗面過來:“你有喜了吧。一個人怪可憐的,來,吃碗熱乎面。你老公呢?”我端著面,熱淚盈眶。 鄰居家住著一對不過三十的夫妻,女的賢惠,男的體貼。鄰家大姐叫淑芳,淑芳兩口子過得并不富裕,但是看上去很快活。
我有些羨慕,也有些妒忌,所以每天一回家,我就把門關上。有天夜里,我腹痛如絞,忍不住喊了起來,動靜驚醒了淑芳夫妻,她直拍我的門:“妹妹開門啊,沒什么事吧?”我掙扎著去開門,淑芳的老公把我抱到醫院里。他很細心地沒有背我,生怕壓壞了我腹中的寶寶。
幸好只是腸炎,在我住院的日子里,楊陽正值考試,是淑芳兩口子為我送湯送飯。出院之后,我深切地感到,遠親不如近鄰,近鄰比老公都要強百倍。在我最需要的時候,他在讀他的書,奔他的前程,我伏在人家男人有力的臂彎里……愛情到底能做什么?
楊陽很少回家,倒是我大著肚子去過幾趟他們學校,他的理由只有一條:“我確實很忙,我也是為了我們的未來啊。”我委屈,但楊陽的確沒做什么壞事,每次去了,他都在圖書館或者教室里上自習。
我一次次說服自己,一次次忍了下來。從孩子出生到六歲,楊陽讀了碩士讀博士,離家越來越遠了。我和孩子始終租住在當年他租給我們結婚的房子里,等著他。
這期間,我遇到的很多麻煩,都是淑芳夫婦和我一起克服的。我曾和他們開玩笑,稱他們是我精神上的老公。
他們一直沒有孩子,但他們始終不離不棄,相依為命,我很羨慕那種感覺。我問楊陽,你什么時候回來?楊陽說,你怎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呢?別人很多讀博士的,老婆都過來陪讀。
我知道在他們學校有個陪讀村,那里住著陪老公讀書的女人們。她們整天給老公做飯洗衣幫著帶孩子,有一兩個有上進心的,就去讀本科或者研究生的課程。這種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堅持守著自己的工作,守著自己最后的獨立與尊嚴。
3.他是否還值得我等?
終于盼到楊陽博士畢業了,他卻選擇了一座更遠的城市,他在電話里說,那里給他多大的房子,多少的安家費,說得津津有味的。我卻聽得鼻子發酸,這不是新一輪的等待嗎?楊陽聽到我的哭聲,他說,等他穩定下來,就把我們接過去。這是一句多么空泛的承諾,我無力地掛掉電話,去找我的“精神老公”透透氣。
淑芳夫妻倆正悶聲悶氣地吃飯,這是從未有過的。“你們怎么了?”一句話,居然把淑芳老公的眼淚問出來。“你姐病了,是癌。”
淑芳病重的日子里,楊陽打電話來說可以把我和孩子也接過去了。我告訴他,淑芳姐不行了,這種時候我不能走。楊陽說我婆媽,她不就是你一鄰居嗎?“不,不僅僅是鄰居,還是姐姐,是我的精神支柱。你不在我身邊,她和她老公做了很多本應該你來承擔的事。”我據理力爭。
“我告訴你,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楊陽的口氣像在威脅。我有些失望,我等了他那么久,他卻好像一分鐘也等不下去了。
幾個月后,淑芳姐去世了。楊陽再打電話來催我,我還是沒有答應。他質問:這次的理由又是什么呢?“我就想陪陪方強大哥,他挺不容易的。”我實話實說。“他不容易?我容易嗎?這么些年我獨自奮斗、拼搏,為的是什么?不就是給你們母子好的生活嗎?你口口聲聲說什么相思之苦,盼到頭了,你卻以種種理由來逃避。老實說,你是不是心里有了別人?”
為楊陽這句話,我哭了一夜。我這才意識到,距離和時間,已經逐漸把他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為什么他一直往前走,不回頭看看,他已經離我有多遠?為什么我一直苦苦等,不去考慮他是否還值得我等下去?
4.不是女人不能等
失去了淑芳姐,方強一下子老了十歲。我讓他和我們一起吃飯,小淘很興奮,小孩子不懂生離死別,硬是擺好棋,拉著方強來下……
這溫馨的一幕,讓我想起楊陽從來不陪兒子下棋的,他覺得這是玩物喪志。我不禁想,一個家里,是需要這樣的歡笑和打鬧的。
楊陽這時一個電話打過來:“我準備出國了。”“是通知,還是商量?”“基本上已經定了。”“那我和孩子呢?”“再等等了,你們倒好,我安頓好了就把你們接過來,一步到位了。”楊陽好像是說我們在坐享其成。
這是一個讓我對他徹底失去信心的電話。一個女人有幾個八年可以等?他以為,我像望夫崖一樣,無情無欲地只是在原地等他嗎?
2004年楊陽回國探親,他的班機提前了一班。當我聽到他的咆哮聲從方強的屋子里走出來,我就知道這天早晚會來。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等了你近十年,而你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鳥,一直飛啊飛啊飛,你一直在追逐更遠的地方,卻忽略了很多切近的東西。”“這是什么理由?”一記耳光打得我兩眼冒金花。
我和楊陽離了婚,也沒有和方強在一起。方強也以為,我只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女人,放著那么優秀的老公不好好守著。他的文化決定了他只能想這么遠。他只是一個單純的好人。
今年年初,我終于搬離了那個家,開始了一個人的生活和尋覓。
我終于理解了我媽。實在不能單純地怪一個婦人耐不住寂寞,有時候,不是女人不能等,而是男人必須讓女人的日子過得有盼頭。我是指看得見、摸得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