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愛情,就想到了你。1999年的夏天,大學一同學介紹我去一個大型的國際博覽會替一家著名的德國企業當現場翻譯。博覽會臨近結束之際,這家企業的德國總裁對我的翻譯工作比較滿意,并向我提出:“能否留在本公司工作?”
1999年7月,我結束了“無業”狀態正式進入這家企業,不久被派往德國培訓3個月。在德國培訓期間,我遇到了江浩。
江浩是我的高中同學,我上大學時,他開始瘋狂地追我。我一直相信年輕時的戀愛是真的。所以,很快,我便成了江浩的女朋友。
后來分手,是因為我的出國。江浩希望我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他當初追我,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看到我身上的賢良。可是,在面臨真正的選擇時,我和江浩都挺自私的。我是家里的小女兒,父母都是生意人,家境十分富裕,我覺得我年輕時不出國更待何時。江浩卻不這么認為,他覺得女人有份體面的工作就可以了,這個社會應該是男人的世界。
那時的我,意氣風發的,而且十分固執,覺得自己早已不再是一個沖動的女孩子,所以,確定了那份感情不是自己再能要的,便斷然放棄了和江浩的聯系。
在德國培訓期間,有一次酒會,我遇到一位70多歲的老專家,他聽說我是中國人,就表情曖昧地說:“中國,那是一個很貧窮的國度……”我感到很不好受,便反問道,“你有沒有去過中國呢?”他搖頭表示沒有去過。我就詰問他,“既然你沒有去過,憑什么這樣說呢?你應該去中國看一看……”
我話剛說完,身后突然響起了鄉音:“說得好!”回頭一看,竟然是江浩。
世界就是這么小
江浩給我的感覺還是如運動型香水一樣:清爽,簡單,時尚。他穿著一件最新款的條紋襯衣,鐵銹紅與黑色相間的條紋讓他看上去帥氣而不張揚。我承認,我還是有些心動。
寒暄過后,江浩很直率地說:“真沒想到會再遇見你,來德國這幾年,一直就想找個人說說心里話,可很多事我都無法向身邊的人傾吐。我覺得我每天都戴著一個笑臉面具,站在一個圍滿人群的舞臺上,上演一部人生喜劇,所有的人都看得高高興興,但那面具下的我是痛苦的,我不知道這出戲要演到何時,該不該結束。 ”
聽到這兒,我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江浩突然伸手在我額前輕輕一撫,低聲說:“皺眉的老毛病怎么還沒改?”
我本能地閃身,卻還是被他撫了個正著。有些尷尬。還是江浩打破僵局。他告訴我,和我分手后,他覺得他男人的銳氣受到了挑戰,他需要重新找回自尊。所以,他很快也辦理好了赴德國留學的手續。
后來,江浩給我背誦起當時他抄寫在日記封面上的幾句話:“初戀是多么惶恐,多想逃出你的世界,找回往日的寧靜”。他說如果知道有一天會再遇見我,那些用自己所有的情感記錄下的文字,也不會化成一絲煙塵了。
江浩說:“我想到愛情,就想到了你。”
就在那個夜晚,我和江浩相擁在霓虹燈下,尋找著彼此的刺激。與4年前相比,江浩成熟了許多,也滄桑了許多,但仍讓我感覺熟悉。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感覺。
最終,我們去賓館開了一個房。走進房間之后,我們誰都沒有開燈,屋內一片黑暗。我在黑暗中有些茫然,從明到暗的反差使眼睛暫時失去了視力。我聽到江浩輕輕地向我走來,我感覺到他的整個身子都向我迎來。最終,我們相擁在了一起。
在短暫的沖動之后,我推開了他。
我說他變了。
他說我變得誠實了。
他的眼睛很亮,在夜色中熠熠閃著光,那種光讓我突然覺得整個人都被一種誘惑環繞著,抗拒不開,也不愿抗拒。
第二天清晨,我們誰都沒有說離去的話。整個柏林的世界,突然如夢般綿綿無盡……
身子是暖的,愛是冷的
培訓結束后,我回到上海,任該企業駐上海辦事處代表。江浩說他比任何時候更愛我,他辭掉了在德國的高薪工作。
那時的我,常常想起那個司空見慣的詞:“緣分”。說真的,我是真心地愿意把“緣”的天賜、“份”的努力兩者的珠聯璧合來重新開始我和江浩的愛情。
然而,江浩回國后的求職經歷并不順利。當時我正忙于新工作的開展,便很少顧及他的感受,并想當然地以為,一個大男人事業上應該有絕對的主動性。
那天是什么日子?似乎是我的生日,可是我加班到很晚。
當我滿身疲憊趕到住處,看到的是江浩斜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有一束已經黯淡的玫瑰花,一堆空酒瓶,還有一個錦盒,下面壓著一張紙條:寧兒,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跑遍各大商場,最后選中一款白金項鏈,想送給你,并想請你永遠和我在一起,可是,我等不到你。
似乎是我開燈的動靜大了些,江浩睜開眼看了我一眼,我的臉上慢慢浮上一個抱歉的表情。江浩似乎無意聽我解釋,側了個身子,又沉沉睡去。我的話如同一根雞毛,輕輕地飄落在水面,不起波瀾。我知道,我的生活可能開始出現變故。可理智告訴我,時間會解釋一切。
工作的壓力越來越大,我越來越想更出類拔萃,也就開始越來越忽略江浩的感受。后來發展到,我甚至根本不能準確說出江浩任職公司的全稱以及他工作和生活中的憂愁。
可是,我知道不管怎么樣,江浩仍然會愛著我的,如果不是,他不會選擇跟我回國。
那是一天下午的四點多,我坐在淮海路一家臨街的小小咖啡店里,看街上漸漸車水馬龍。窗外正飄著細雨,突然就想起大學時的某個午后,和江浩跑到這里來坐了半天,也不為什么,只想共同享受那份什么也不用干的心情。
那一刻我竟忘了自己在干什么,時間像是凝固在過去的某個時段。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掠入視線。我的神經迅速被拽了回來,循著視線望去,一個嬌小的影子緊貼著江浩。
命運真是奇怪,如一只大大的手,在背后推你上路,途中遇到什么人什么事,全然身不由己。
我沒有跟江浩吵,江浩也一直沒有跟我解釋,只是默默收拾了自己的行李。
由于能清醒著見到的時間實在有限,所以雙方之間基本不存在磨擦。表面看起來似乎風平浪靜。可矛盾仍然存在,也還是當年分手的那個矛盾。不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而是太優秀了。江浩喜歡小鳥依人的女子,男人有天生的保護欲,他喜歡有思想但不多思考的賢妻良母型女子。但我顯然太有個性了。德國相遇,他以為因為相愛,一切都可以改變,可是,我還是讓他感到潛在的壓力,他有時會累會自卑。
那是個還在校園,清純可人的女孩,她讓江浩感到輕松。
我突然想起分離前的那天晚上,我和他背靠著背躺在床上,誰都不說話,也不關燈,好像我們誰都害怕黑暗,害怕從此沉入綿綿的未知中。
你不適合我的
可是,2003年8月,我還是接到了江浩的電話,那一天,距離我們再次分手整整過了兩年。
接到他的電話時,我壓根沒想到是他。當那個久違了的聲音通過電話傳到耳際,我竟有點不能置信,過了兩秒鐘才想到要同他對話,我私下竟覺得有點蕩氣回腸。雙方都很小心,當他詢問我的工作近況時,我覺得時光似乎又回到從前。
我們約好晚上六點半在老地方見面。
燈光異常地柔和。有片刻的時間我竟以為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可是在互相寒暄后,雙方都陷入了沉默。
“我要結婚了。”他打破了沉默。
事情似乎與我想像的有點出入,一時間我竟難以回答。
“寧兒,從我們認識以來,我從你那兒受益很多。兩個人不能在一起,其實從頭至尾都是我不對,對你造成傷害,我希望能用經濟對你作出補償,并請你能原諒我。”
這是我有生以來吃的最難以下咽的牛排,它們在爭先恐后進入我的腸胃后,統統變成了花崗巖,卡得我動彈不得。
這番話,在過去的數日中,他大概已經練了三千次,如今說來,自然有金石之聲。
我裝著沒聽見,時間就這么嘲笑般地凝固了。
江浩竟然有些局促起來,他終于再次重復了剛才的話。
我終于詞窮。也突然覺到他的悲哀,其實,他根本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
我突然想起和他最初戀愛的日子。整個校園里都是深深淺淺的金黃樹葉,落了一地,踏上去沙沙作響,我和他在樹葉堆中玩耍,笑聲開朗響亮如銀鈴。
最后一次見到的江浩,就那么真實地坐在我的面前,坐在了我對過去的記憶中。夜,很深了,我沒有一絲聲響拉開了咖啡店的門……
有些事我突然決定永遠也不告訴他。我曾在半年前的冬夜,出差回上海的我一下火車就去找他,不想給他拒絕我來的借口。可是我居然忘了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不在家。我坐在他家門口的水泥地上,等到午夜。我哭濕了厚厚的毛衣,我以為我根本不會哭,事實上,我既不優秀也不堅強,可是江浩從來不曾打開我偽裝的門,不是沒有勇氣,而是沒有想過。
其實,“你不適合我的”,這才是我和江浩分開的真理由。舊情人,真的就像一杯隔夜茶。我和他都知道,隔夜茶中含有二級胺,喝了容易得癌癥。這是愛情的致癌物,會毀了我和他美好而純真的初戀之情。
2003年12月,我在家人的安排下,迅速和一個公務員結了婚。
三個月后,因為個性不合,我又離了婚。至今單身,也未打算短時間內再次結婚,或是遭遇愛情。我常常想起《東京愛情故事》里的情景,永尾完治終于同赤名莉香攤牌,不同的是他們沒有談到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