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時代朱丹溪創“陽有余陰不足”論,至明代張景岳已四百余年,其被部分醫家奉為圭臬,卻不知此論亦有不足。其認為陰易損故不足,殊不知“溫柔之盛于體,聲音之盛于耳,顏色之盛于目,馨香之盛于鼻”最易傷陽。正如張介賓云:“陽氣難得而易失,易損而難復。”自古至今,從宇宙到生物,無不體現“陽主陰從”之至理。所謂陽主陰從者,以陰平陽秘為基,而陽氣起主導作用。
丹溪之論執其一端,張景岳在《景岳全書》中嚴厲指出其害人至深,且清代溫病學以來,一見熱象但用寒涼,其傷陽氣甚矣。近代醫家鄭欽安耗20余年探求醫理,窮究《周易》、《內經》、《傷寒論》、《神農本草經》,閱讀70余部著作方悟出“人身陰陽合一之道,仲景垂法立方之旨”,以陰陽辨證為綱,化繁為簡,在元陰元陽上探求至理。《內經》曰:“治病必求于本。”本立而道生。本者,陰陽也。鄭欽安在書中體現了陽主陰從的思想,處方多用姜桂附,立起沉疴,起死回生。其所形成火神一派運用姜桂附量之大,令眾多醫家咋舌,然往往能藥到病除。其核心思想就是重陽,即“以扶陽為綱”。
張介賓曰:“火,天地之陽氣也,天非此火,不能生萬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故萬物之生皆由陽氣。”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周易》又言:“大哉乾元,萬物資始,乃統天;至哉坤元,萬物資生,乃順承天。”故坤為乾所統,而乾三連為純陽之卦,坤六斷為純陰之卦,故陰為陽所統。
《類經·疾病類》曰:“然則天之陽氣,惟日為本,天無此日,則晝夜不分,四季失序,萬物不彰矣;其在于人,則自表自里,自上自下,亦惟此陽氣而已。人而無陽,猶天之無日,欲保天年,其可得乎?”夫冬至一陽生,夏至一陰生,一陰生者,陽氣收藏爾,非陰盛于陽也。故《內經》云:“陽生陰長,陽殺陰藏。”當然,陽雖主事,但不能離開陰,否則孤陽不生。人惟得坎中一陽方生化無窮,水中有一陽,方能源清流長,否則毫無生機。水之流動,因陽動也,水之沉靜,因陽藏也。《素問·上古天真論》以腎氣消長論人之生長盛衰,則女子七七,男子八八。丹溪認為此乃陰氣漸衰,其不知陰氣漸衰乃陽之漸竭也。正因為如此,人之少年筋骨柔活,精力充沛,至老年則筋骨解墮,生機將盡,因“陽氣者,精則養神,柔則養筋”故也。
醫圣張仲景勤求古訓,博采眾方,撰用《素問》、《九卷》、《八十一難》、《陰陽大論》、《胎臚藥錄》,并平脈辨證,方為《傷寒雜病論》。取名“傷寒”,其“宗族死亡者,傷寒十居其七”是其一也。寒者,陰也,最易傷陽,而陽者,人生之大寶。《素問·舉痛論》所列痛者十四種,因于寒者十有三。故取名“傷寒”,意在告誡后人陽氣之重要但易傷。《傷寒論》113方法法神奇,而用桂枝、附子、干姜90余方,《金匱要略》用姜桂附更是俯拾即是,方藥精簡,而幾盡愈天下病。
后世大多醫家不察仲景之用心良苦,至清溫病學派窺其一斑,后世學者又不詳察其情,人人皆知清熱解毒。或曰:“當今之世,全球氣候越來越暖,人們更容易上火,不用寒涼來制所用者何?”殊不知部分用清熱解毒很有效或當時好了,但后來反復發作,何也?陽氣漸傷故也。然當今陽氣之傷不止于此,不僅中醫多用寒涼,并且大多中西醫都喜用抗生素,已達到泛濫的地步,而抗生素又屬寒涼之品。再者人們多嗜食生冷寒涼,又工作繁忙,肆行房事,非時作息,其由來久矣。故圣人教人收心養性,以養正氣。過勞者必然耗傷陽氣,而“陽氣者,煩勞則張”。陽氣過度弛張在外就會慢慢耗竭,更加不能回歸本位,藏于陰中。故養生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早睡,最遲不過子時,因子時一陽生呀,世人不察,夜生活相當頻繁,晚上大量運動勞作,過子時后仍不收心令陽氣潛藏。陽氣耗散太過又加之生發不夠,故當今疾病越來越多,且越來越多的亞健康。故《內經》首篇就告知我們養生之道:“法于陰陽,和于術數,食飲有節,起居有常,不妄作勞,方能形與神俱,而盡終其天年。”《素問·四氣調神大論》令春夏夜臥(不晚于子時)早起,秋則早臥早起,冬則早臥晚起。吳清忠所著《人體使用手冊》告訴人們保健法門有二:一曰早睡早起,二曰晨起按摩心包經,拍膽經。很多人遵此法得以健康,其奧秘便在其重視陽氣,呵護陽氣。或曰:古人講“奉陰者壽”,為何?因陽者,躁也,陰者,靜也。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陽易動而脫離本位,故需常靜來收攝陽氣,使形氣相感而化生萬物,故《素問·四氣調神大論》曰:“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所以圣人春夏養陽,秋冬養陰,以從其根,故與萬物沉浮于生長之門。逆之則災害生,從之則疴疾不起。”
“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故天運當以日光明。”“凡陰陽之要,陽密乃固”,此先賢已道破天機,吾等當識之,謹之,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