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為了治病,劉氏夫婦已經欠債十萬,今后的日子怎么過,他們心中無底
連平縣貧困農民劉東如、劉亞群夫婦上有老下有小,不料一場大病突然降臨這個毫無保障的家庭……
編者按:11月的羊城傳頌著一個妻子獻腎救夫的感人故事。43歲的連平農婦劉亞群為救右腎壞死、左腎膿腫的病危之中的丈夫劉東如,不僅在工地拼命干起背水泥的力氣活,還毅然決定將自己的腎獻給丈夫。
人云:“貧賤夫妻百事哀。”劉東如、劉亞群夫婦沒有醫療保障,這么一場大災難,足以將他們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因病而債臺高筑,家中還有一老四小,農村家庭中最普遍、最尖銳的問題都集中在這對夫婦身上了。記者嘗試以這對夫婦為個案,對貧困、疾病、子女讀書等與農民生活最密切的問題作一番調查和剖析,但愿這組報道能為政府扶貧決策、為和諧農村的建設提供有益的參考。
劉東如還躺在廣州的病榻上,但妻子獻腎救他的故事早已傳遍家鄉。劉亞群的果敢和堅強一度成為連平山區人的美談。
21日,醫生說,劉東如夫婦22日就可以出院了?催^報紙的人都曉得,劉東如家很窮,要贍養95歲的老母親,還要供4個孩子讀書。但幾乎沒人知道,劉東如家在鄧村,而鄧村是連平縣元善鎮最富的村子,特別是2003年“縣城南移”的思路被正式納入縣政府規劃藍圖后。處于富裕之地的劉家,是真窮還是假窮?劉氏夫婦是否故意隱瞞這一重要信息?11月15日,滿腹狐疑的記者走進鄧村。
鄧村貧富差距明顯
記者從鄧村村口一直往里走,目之所及,都是建房修路的場景。2004年,鄧村全面推行村道硬底化,村里數得上的大路都鋪上了水泥。路邊有落成不久的藥廠與正在興建的電子廠。
沿路約摸行進100米,左側即有一座三層的辦公樓,門口赫然掛著一面“鄧村村民委員會”的牌子。有鎮干部說,鄧村投資過60萬的村委大樓比鎮府還“光鮮”。但如此豪華的辦公樓站在鄧村主道旁,并不顯得突兀,因為徑直向前,村民自建的“小洋樓”并不少。
據縣委辦透露,正在規劃建設的粵贛和昆汕兩條高速公路將在鄧村一帶交匯,而該地極有可能成為連平城未來的市中心,許多機關單位,如財政局等近年已陸續搬到附近,“農民洗腳上田是遲早的事”。
當地農民的經商意識覺醒得較早。上世紀90年代初,村民紛紛進城打工,積累了一定資本后,部分村民開始轉而經營各種商鋪或小攤檔,逐漸成為農業商品經濟的精英。據了解,連平縣最大的農貿市場,投標開檔賣豬、賣魚、賣雞和賣鴨的,大部分都是鄧村人。這些人的努力,使得大量的金錢猶如活水一樣流入鄧村,把一棟棟泥磚土壁的舊屋舍拆建成一棟棟豪華別致的小洋房。而這些,鶴湖、密溪、麻陂等其它城郊農村望塵莫及。
鄧村村委會主任劉瑞炳告訴記者,該村現有360多戶、1810人,20%的人口外出務工,50%進城搞農貿、建筑或雜貨銷售等各種小生意,只有30%留在家里耕田,同時做點零散工。
當然,村里也有好吃懶做的人。上世紀90年代中期,官燈線擴建,征用了村民不少田地。有些人就拿著補償款過活,不思進取,好賭成性,搞得家徒四壁,生存堪憂,“像這類家庭,嚴重的有10多戶”。
城市擴張所帶來的機會對所有村民都是平等的,而群體內的互幫互助則成為他們能否盤活身邊資源獲得發展的關鍵。不同個性的村民群體化,開始成為這座發展型村莊的一個特點!班嚧宓呢毟徊罹噙@幾年已越來越明顯,而外來資源和村里的公共產品,常常分配給那些具有發展潛力或者有特殊關系的人。”一位自稱非常了解鄧村的干部對記者說,所以貧窮的家庭依然難以跟上發展的步伐。對此,劉瑞炳則稱,“這些年來,村委干部一直在想盡各種辦法,爭取外來資金,以幫助那些貧困家庭盡快脫貧奔康!
貧困家庭雪上加霜
鄧村的一些村民告訴記者:“東如屬于那種特別老實的人,祖上又窮,以前夫妻倆一直在家守著幾畝薄田過日子。最近幾年開始給人家的建筑工地扎竹架,因人品好,找他干活的人多,生活才有所好轉!
鄧村小學的鄭老師則說:“劉東如一家在鄧村不算特別貧困,所以他兒子劉鴻達此前并未被歸入特困生行列,獲得相關政策的照顧!
村鎮干部認為,劉東如的人品是有口皆碑的,“問題是,他孩子多,賺的錢都給了孩子讀書,經濟狀況好不起來也是必然的”。
劉家在離該村中心居住區百米外的一條小水坑旁,是一棟只有一層的四方型泥磚小圍屋,與小洋樓相比,頗為寒酸。按照客家人的建房習慣,進屋是天井,中間是一個開放式的上廳,亂七八糟地堆放著蕃薯、農具等各種雜物。上廳對著的是客廳,里邊陳設簡單,除了一臺電視外,再沒有見到別的家電。家具是木制的,看上去很新,想是近幾年才買的。屋里最顯眼的,是貼滿了三面大墻的4個小孩的獎狀。
在劉家的廚房外,記者還找到了一臺洗衣機。從這些細節足以看出,劉東如近幾年的努力已使得這個貧困的家庭稍微有了點起色。就在天邊露出一縷白光的時候,一個響雷卻迎頭襲來。
劉東如夫婦到廣州做手術后,劉東如62歲的大姐劉倩從不遠的大埠村過來幫忙照顧老人和小孩。她告訴記者,她和劉東如原有兄妹7人,其中5兒2女,因家貧遭病,4個兒子都不幸夭折。劉東如排行最小,與她相差近20歲。劉東如另一個姐姐劉桃與港籍青年李國華結婚,李國華入贅了劉家,并建了劉家這棟房子。后來李舉家回港發展,將房子留給了劉東如。據劉東如的堂叔說,他們家族里的人家境都一般,侄子得了這場大病,大家能幫的都很有限。
還在廣州照顧他們的、劉亞群的胞弟劉文楷告訴記者,為了換腎,姐夫已問遍幾十戶親朋好友,勉強湊來10萬左右。13日那天,醫生已通知他們病人戶頭告急,讓家屬趕緊充錢追藥。但劉文楷交完手頭僅剩的2000塊,就再也拿不出錢來了!爸芜@個病也不知要花多少錢,有人說十幾萬,有人說二十幾萬,怎么辦啊?!”
沒做手術前,除小兒劉鴻達讀六年級在家吃飯外,劉東如其他3個孩子每人每天只有2塊錢吃飯。為了省錢,他們每天中午或傍晚來回騎1個小時的自行車回家吃飯。當家里的錢都拿去救命后,伙食費從哪來?
貧困者同樣的恐懼
劉東如的悲慘命運對村里那些至今還在貧困線上摸爬打滾的人來說,是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幾位與劉東如家境相近的村民和記者談起東如,臉色都頗為陰郁,他們害怕同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這樣的經濟負擔,他們中任何一個都承受不了。
劉東如一家的經濟發展意識雖然覺醒較晚,然而對于貧困山區的農村人來說,這種求生存的姿態代表著社會的上進和活力。在鄧村這樣的即將被城市吞并的村莊,如果政府的扶貧機制無法將他們納入救助范圍,這個家庭很可能就會因此而永遠地倒下去。
當地一名中學教師語氣沉重地對記者說,劉東如有4個正在受教育、人格尚未定型的孩子,如果只有災難而沒有關懷,他們的將來必然走向畸型,到時對社會不僅是一個負擔,更是一種危險。近十年來珠三角城市“城中村”暴露出來的種種“非正!鄙鐣䥺栴}就是一個很好的警示。
有專家也指出,劉家所面臨的困難雖然只是一個個案,但隨著貧困山區的快速發展,劉東如現象必將成為連平乃至河源政府將要面臨的新的社會問題,具有一定的代表性,應該納入社會政策考慮的范圍。然而記者問遍元善鎮政府和縣民政局等部門,得到的答復均是無能為力。
記者離開劉家的時候,劉東如95歲的老母親江七拄著一根三只腳的鐵杖跟了出來。
“你知道東如得病的事嗎?”記者問。
“我不知道。他們沒告訴我。”她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他們都不在家,你沒有問嗎?”記者繼續問。
“我聾了,眼睛也看不見。”她的聲音很大,但臉上還是沒有表情。
“她頭腦有點懵了,理解不了你說的話。”她的女兒在旁邊告訴記者。
在災難面前,“理解不了”也許是一種幸福,因為這樣至少還不會覺得痛苦,也沒有憂慮和煎熬。而面對劉家赤裸的真實,記者隱覺悲傷,我們情愿劉亞群當初是騙媒體的。
由于沒有參加合作醫療,劉東如無法報銷醫療費,但他說——